海阳市的天空,被那篇报道彻底点燃。
舆论的风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完成了惊人的逆转。
前一天还藏在阴暗角落里的窃窃私语,此刻在《海阳日报》那白纸黑字的报道面前,显得无比苍白可笑。
徐牧野的名字,随着报纸,传遍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他不再仅仅是那个让红旗厂起死回生的年轻厂长。
他成了一种象征。
一种在人人逐利的时代里,依旧坚守责任与担当的象征。
然而,对于这一切,徐牧野似乎并未投入过多的关注。
外界的赞誉如潮水,他却转身,一头扎进了更具体,也更繁琐的事务之中。
赞美不能让饥饿的人吃饱饭。
名望也无法为无家可归者提供一个遮风挡雨的屋檐。
行动,只有雷厉风行的行动,才能将报纸上的文字,真正变成华星厂工人们触手可及的现实。
红旗厂闲置的北侧宿舍楼,一夜之间,变成了全厂最繁忙的工地。
这里没有举行任何开工仪式,也没有悬挂任何标语横幅。
只有刺耳的电钻声,敲击墙体的闷响,还有工人们的吆喝声,从清晨持续到深夜。
原本积满灰尘的窗户被全部拆下,换上了崭新的玻璃,阳光第一次毫无阻碍地洒进沉寂多年的房间。
斑驳脱落的墙皮被一一铲掉,露出坚实的红砖,旋即又被抹上平整的水泥,刷上洁净的白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石灰与油漆混合的,略带刺激却又充满新生希望的味道。
徐牧野几乎每天都泡在这里。
他脱下了那身象征厂长身份的干部服,换上了与工人们别无二致的蓝色工装。
他时而站在脚手架下,仰头与负责的工头讨论着线路的铺设。
时而蹲在房间角落,用手指仔细检查着新铺设水管的接口。
他的眉头时常紧锁,对每一个细节都要求到极致。
“这个开关面板不行,边角太锐利,家里有孩子容易磕到,全部换成圆角的。”
“下水道要做双重防臭处理,不能让住在楼上的人,闻到楼下的味道。”
“楼道里的灯,要用声控的,但亮度要调得柔和一些,不能半夜起来上厕所,被灯光吓一跳。”
这些细致入微,甚至有些吹毛求疵的要求,让施工队的老师傅们,一开始有些不解。
在他们看来,这只是临时的安置房,能住就行了。
可当他们看到徐牧野那不容置喙的眼神时,他们明白了。
这位年轻的厂长,不是在完成一项任务。
他是在为一群即将入住的家人,准备一个真正的家。
半个月后。
修缮工程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完工。
第一批三十户最困难的华星厂家庭,乘坐着红旗厂派出的解放牌卡车,从西郊那片绝望的棚户区,来到了这里。
卡车停在崭新的宿舍楼下。
车上的气氛,有些诡异的安静。
人们扒着车厢的栏杆,呆呆地望着眼前这栋干净、整洁,甚至在阳光下有些晃眼的白色小楼。
他们的脸上,没有预想中的狂喜。
更多的是一种近乎胆怯的,不敢置信的茫然。
一个叫赵卫东的中年男人,是原华星厂的车间主任,也是肖伟业口中的那位老战友。
他第一个跳下车,脚踩在平整的水泥地面上,身体甚至微微晃了一下。
他习惯了西郊那坑洼泥泞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