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打翻的酱油碟泼进巷子时,唐小芳正踮脚数着瓦檐上的麻雀。隔壁院墙突然爆出杀猪般的嚎叫:"唐!小!芳!"惊得雀群炸成记天芝麻粒,唐小芳听见这一嗓子吓得险些腿软跪在地上。
"催命呢裴狐狸!"
她踹开隔壁吱呀作响的木门,藤编食盒撞得腰间铜钱串叮当作响。葡萄架筛下的光斑里,躺着条晒成人干的狐狸精——如果狐狸精会穿洗得发透的长衫,还翘着二郎腿边啃酸枣边看话本的话。
裴之从话本后探出半张脸,眼角泪痣在暮光里晃成勾魂的饵:
"本秀才的午膳怕是要成晚膳了。"
男人叫裴之,如今年芳二十,自十五岁中了秀才后再也没考中,便在这小镇学堂当了个夫子,然此人懒惰非常还偏偏长了个刁嘴,一个月去趟芳楼就差不多花完了当月的束脩,平日里便靠着一手丹青好字帮左邻右舍写信赚点零花。
唐小芳翻了个惊天动地的白眼。多年前那个秋雨绵绵的清晨,她也是被这厮的狐狸相蛊惑——那时他饿晕在唐家门槛,唐小芳出门给大姐送饭的时侯一脚踩在了他肚子上,手里的盒饭没拿住盖在了他脸上,唐小芳从地上爬起来就看见这人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抓着饭急忙的往嘴里送。
"喂,这可是我大姐的"
“小孩别吵,给我倒杯水来,噎着了快快快。”
男人抬起头来,黑发上还挂着几粒米饭,一双多情眼此刻隐隐泛红,唐小芳长舒一口气,忍气吞声快速回家倒了杯水给他
“你是谁,睡在我家门口干什么?”
“小孩我问你,这饭是你家让的吗?”
何妮儿今日起迟匆匆出门,于是唐小芳自告奋勇接过了给当绣工的大姐送饭的活,靠着一手21世纪磨炼的手艺精致的让了一份——菜饭(没办法家里穷)。
“是又咋样,你还没回答我呢。”
“你叫我裴秀才就行。”
“你?你就是裴秀才啊?”
唐小芳虽然很少出门,但是也多少听过些关于这位裴秀才的光辉事迹:少年秀才又被芳楼赶出来了云云
"小妹。"
裴之突然正襟危坐,唇边米粒随动作轻颤,
"若我每日供奉铜钱五十文可否赏脸当在下的五脏庙庙祝?"
五十文可以给大姐写信了,唐小芳不由得点点头
"素菜十五,荤腥二十五"
她掰着结茧的指节,忽然瞥见对方门牙上的翡翠色菜叶,
"再加五文封口费。"
“可以,每日午时酉时之前我得能吃上,就按照一荤一素一汤来,有额外需要我提前与你说。”
“但是封口费是哪来的?”
裴之解决了五脏庙的大事,不由得露出笑意,看眼前这个邻家好似姓唐的小妹也多了些顺眼。唐小芳犹豫的看了一眼他牙上的菜叶,
“秀才你别笑了,你门牙上有菜叶。”
裴之脸僵住,抬头望天默默的闭上嘴巴。
此刻葡萄架下,裴之正用木筷挑剔地拨弄梅菜扣肉:
"这梅菜定是东市刘寡妇腌的。"
"听说你大姐"
"食不言!"
唐小芳"啪"地合上食盒,铜钱串惊起架下打盹的狸花猫,裴之心里有了数,沉默用餐。